通过体制创新来推动改革
新华网记者:最近发生的银行“钱荒”和阿里巴巴的“余额宝”事件似乎已经透露出新政府进行金融改革的新动向,您认为这方面的发展趋势将会如何?
郑永年:“钱荒”问题现在外面的人不太了解,其实中国并不缺钱。我们知道中国的改革在前十来年中,主要依据朱镕基总理90年代中期实行的“抓大放小”策略。“抓大”就是重点组建国有企业,而“抓大”这个概念也影响了中国的金融系统,所以中国的银行越做越大。现在在世界上前100大的银行很多都是中国的,四大国有商业银行都很大。
大有大的好处,希望它大,原来的意义是说增加银行的国际竞争能力,但是它大了以后,大家发现它负面的效果越来越体现出来了。它并不是在国际上越来越有地位而是处于垄断地位。中国的国有银行包括地方银行在中国的垄断更严重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中央政府这几年发行货币量很大,而中央政府又不能说货币直接交给企业。因为大量的货币要通过大型的国有银行下放下去,所以国有银行就拿到了大量的钱,但这个钱不一定会送到真正需要钱的企业,比如中小型企业。
2008年以后温家宝总理下命令说,各个商业银行都要设立一个对口中小企业服务的部门。但是我是觉得这个做得很吃力,因为大型国有银行它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大型的国有企业,你用大型国有银行去服务于中小企业,从经济上来说是行不通的。因为银行会觉得很麻烦,它在经济上没有很大的动力。有的银行做一点是做做样子,应付一下中央的政策,说让我做,那我勉强做一点,但是它没有真正的动机去这么做。
现在的问题就是中国政策部门对银行的监管是不错的,这样不能做,那样不能做,有很多的规定,但这些国有银行把不能做的放到它的非正式部门,就是所谓的“影子银行”那部分去了。我们说的“影子银行”集中在像温州这样的民间机构,但是这个民间金融机构在中国还是没有发展起来,这几年真正发展起来是国有银行,它把大量的钱放到非正式的行业、非正式部门,然后它就学美国华尔街包装好很多金融产品、金融创新来弄。但是中国的监管远远不敌华尔街的监管,可能比华尔街还要自由。如果这样下去,肯定会产生一场金融危机,因为这一块是国有银行是一个角色,地方是一个角色,企业是一个角色,这么多角色会很麻烦,这是一个黑洞,大家都不知道在发生什么。
所以我觉得这次“钱荒”可以把它看成是改革的一个前奏,一个测试,要考验一下整个体系反映怎么样。李克强的初衷就是控制货币供应,促使银行把这块钱拉过来,我想他已经达到了预计的效果了,该放的就放,不该放的就不放。
但是,这只是一个改革的测试,更重要的是中国大型的国有银行有了钱,大量的中小型企业还是得不到钱。所以关键还是要有新的体制出现,使得这些国有银行有经济上的动机为中小型企业服务。而像马云的这个“余额宝”就出现了,我想下一步肯定是一个很大的机会。实际上,胡温的后期就已经同意温州这样的民间金融机构去先行先试,但这个民间金融机构,我们不能用狭义上的像温州这样的民间信贷去定义,像马云这样的也是先行者。
所以李克强说的两方面,一个就是体制改革,但国有银行这个体制要改革很难,国有银行、国有企业、公务员是体制内成批的,背后是庞大的既得利益,要改革他们很难。那么实际上政府是转向了体制创新,创新就容易一点,创新就是在旧的体制之外培养新的体制,旧的利益之外培养新的利益。像马云这方面的的利益就是新的利益,当新的利益成长起来以后,改革老的利益就比较容易一点,因为改革老的利益需要承担成本,中央政府承担不了成本,这些成本可以由新的利益来承担。
实际上,这些思路也是邓小平的思路,邓小平当时的改革就是这样子改。城市跟农村两块改革,城市的既得利益很庞大,那么他先去改革农村。1984年城市体系改革开始,那时候要改革国有企业很困难,既得利益很大,国有企业里面内部分权一点也弄不动,那就国有企业外面长出一个非国有部门来,外资也好,万元户也好,民营企业也好。后来,为什么朱镕基总理90年代中期的国有企业改革就变成可能了呢?那个时候“抓大放小”就是中国搞民营化,几千万工人下岗。几千万工人下岗谁消化了呢?就是民营企业。
所以这样一个思路我是觉得李克强现在重新捡起来的话会非常有效,现在看来他也是在往这个方向上在走。(未完待续)